土家族民間信仰與文化——巫師崇拜（一）

第九章  巫師崇拜
　　在民間信仰中，巫師是實施人神溝通的半人半神，他既代神傳旨，又替人向神祈求，所以過去是人們崇拜的對象。土家語稱巫師為“梯瑪”，意為“領頭人”、敬神的人。但“梯瑪”僅是極少數(shù)懂土家語的人對巫師的稱呼，大部分土家人稱本民族的巫師為“土老師”或“土老司”。與土老師稱呼相對應的還有“苗老師”、“客老師”。苗老師是苗族的巫師，客老師是漢族的巫師，三種巫師同處土家族地區(qū)，既相互區(qū)別，又相互滲透、同化。土老師與苗老師、客老師之間最明顯的區(qū)別是沒有師傳的經(jīng)文，因為土家族只有自己的語言，而沒有文字，做法事時的唱詞是由師傅傳下來的或是臨時編造的。俗語說：“客老師一本經(jīng)，苗老師半本經(jīng)，土老師亂彈琴。”或說：“客老師一本經(jīng)，苗老師半本經(jīng)，土老師卵光經(jīng)。”
　　一、土老師的社會地位
　　土老師在土司制社會中并無職位，但卻有很大權(quán)力，連土司都要敬他幾分。舉凡地方上的祭祀、祈雨、治病、驅(qū)邪、喪葬、婚娶、訴訟、乞子、解糾紛、趕白虎、跳擺手舞等，都要由土老師來主持。
　　土老師來自民間，有世襲的，也有師傳的。他們不從事勞動，專以做法事為生，可以結(jié)婚。土家人過年殺豬，都要給土老師送去幾斤肉，秋天收谷子也要給他送上五斤。
　　土老師做法事時所念的“經(jīng)文”，許多都是有關民族來源、民族遷徙、祖先業(yè)績的長篇史詩，如《擺手歌》。這些史詩全憑代代土老師口耳相傳，所以說，土老師是土家族民族文化的傳播者與保存者。
　　土老師的跳神活動，固然有宣揚封建迷信的一面，但所唱神歌由于反映了土家族的歷史與現(xiàn)實生活，也起到了娛樂作用。群眾觀看甚至參與這樣的歌舞，在過去的年代，也算是一種娛樂活動。例如：土老師“解錢”法事時，觀眾在旁要與土老師對歌。觀眾中一人唱一首山歌，土老師要合唱一句。觀眾唱坡上的歌，土老師就唱：“嗬嗬耶，了了神。”觀眾唱水上的歌，土老師就唱：“嗬嗬耶，了了神，黃河港里扒兩撓。”其場面十分熱烈。可以說，在舊時代，土老師是群眾娛樂活動的組織者或主持人，這一點在擺手舞活動中表現(xiàn)得尤其突出。
　　二、土老師的法事道具
　　土老師在舉行法事活動時所用的道具主要有：
　　1．神圖
　　神圖是做還愿法事時懸掛于神堂的道具，有繪畫的、剪紙的兩種。神圖又有主圖和附圖之分，主圖為懸掛神堂正中的那張神圖，附圖是懸掛于主圖兩邊的神圖。
　　主圖為眾神圖，分若干層次，排列著眾神像，系五彩國畫圖案。所繪神靈非常駁雜，有自然神，如風、雨、雷、電、天、地等；也有道教的神，如三清仙師；還有土司神，如彭公爵主等。
　　2．鳳冠
　　鳳冠，又稱五佛冠，用硬殼紙制作而成。其下端平整，上部呈鋸齒狀，有的為3個鋸齒，有的為5個鋸齒，有的為7個鋸齒，每個鋸齒上都繪有一個神像。在法事活動的全過程中，土老師始終戴著鳳冠。湘西州博物館收藏有一頂草紙做成的鳳冠，3個鋸齒，可折收，系有紅色布帶，高18厘米，寬34厘米，3個鋸齒上繪有三位神像。
　　3．法衣
　　法衣為對胸開襟式，袖口大，下擺開衩，用紅布制成，黃布鑲邊。胸前用黃布繡上太極八卦、云鉤，胸肩上左寫“千千天兵”，右寫“萬萬神將”。后背也繡有太極八卦圖案，左右背肩分別繡上“日”、“月”二字。
　　4．八幅羅裙
　　八幅羅裙系用赤、橙、黃、綠、青、藍、紫、白八色八幅布料縫制而成，裙下擺吊8枚方孔小銅錢，裙上繪有龍、日、月等圖案。裙子系在法衣內(nèi)腰部，下垂地面。
　　5．八寶銅鈴
　　八寶銅鈴是用黃銅鑄制而成的雞蛋大小的馬口掛鈴，共6顆。傳說原為8顆，稱作八寶銅鈴，后借給了苗老師、客老師各一顆，所以現(xiàn)在只剩下6顆。傳說無法考證，但苗老師、客老師各自的道具中確有一顆銅鈴。
　　6．司刀
　　司刀，用鐵打制而成。刀柄刻有南北星斗文字，刀柄連接的并非平常所見的刀，而是一個直徑約30厘米的鐵圈，鐵圈上套有9枚、13枚或24枚小鐵環(huán)或銅環(huán)。這與其說是刀，倒不如說是一個帶柄的大鐵環(huán)。
　　因此，這種司刀，沒有刀的功能，僅供土老師做法事時使用。
　　7．牛角號
　　牛角號，用水牛角制成，尖角口子上裝有雜木制成的哨子，能吹出“嗚哩嗚哩”的聲調(diào)。祭祀儀式開始前或游鄉(xiāng)串寨時，土老師都要吹牛角號。
　　三、土老師的法事活動
　　土老師的法事活動，可分為大型法事活動和小型法事活動。大型法事活動是由土老師領導的集體祭祀活動，主要有舍巴日祭祀。小型法事活動主要指根據(jù)具體的家族或家庭的需求而舉行的各種法事活動，一般只是土老師作法，沒有群眾的參與。
　　1．舍巴日，是土家族在正月間舉行的祭禮。“舍”即“社”，社神之意。舍巴日祭禮主要在土司祠舉行，土家族往往以已故土司王為社神。“舍巴日”祭禮祭祀的主要神靈應是土司社神。
　　舍巴日祭禮的日期在正月、三月、五月等。清朝《龍山縣志》載：“土民賽故土司神，舊有堂日擺手堂，供土司某神位，陳牲醴，至期既夕，群男女并處。酬畢，披五花被錦帕首，擊鼓鳴征，跳舞鳴歌，競數(shù)夕乃止。其期或正月、或三月、或五月不等，歌時男女相攜，翩躚進退，故日擺手。”但，舍巴日祭禮主要在正月舉行。清朝雍正年《永順府志·雜志》載：“每歲正月初三至十五日，土民齊集，披五花被，錦帕裹頭，擊鼓鳴銃，舞踏唱歌。舞時男女相攜，翩躚進退，謂之擺手。往往通宵達旦，不知疲也。”正月為一年歲首，在此時舉行舍巴日祭禮活動，祭祀土司社神，主要是為了祈求一年風調(diào)雨順、五谷豐登、六畜興旺，同時也祈求家族繁衍。如《擺手歌》開頭所唱：
　　吃肉先要喂好豬，
　　吃飯定要種好禾，
　　畢茲卡擺手祈豐收，
　　迎來豐年好安樂。
　　祖宗留下的話，
　　后代要牢記：
　　祖宗傳下的規(guī)矩．
　　后代不能忘。
　　跳好擺手舞哩唱好擺手歌，
　　神也高興人歡暢。
　　風調(diào)雨順呵，
　　碩果累累滿山坡，
　　你看哩，
　　粟米穗穗呵，像是牛纜索，
　　包谷球球呵，像是水牛角，
　　稻禾穗子呵，像是馬尾巴，
　　黃豆莢莢喜鵲窩，
　　芝麻莢莢像高樓。
　　綠豆葉子呵，
　　一片包得住三斤鹽；
　　高粱稈子呵，
　　一根撐走三只船。
　　養(yǎng)的肥豬像水牛，
　　養(yǎng)的黃牯像老虎，
　　兒子肥胖冬瓜樣，
　　討個婆娘如花朵。
　　畢茲卡年年做擺手，
　　家發(fā)人旺喜事多。
　　舍巴日祭禮主要流行于酉水流域的古丈、永順、龍山、來鳳、保靖、桑植等地。至今，這些地方還舉行擺手舞活動，不過已多是群眾性的文娛活動，其祭祀性質(zhì)已銷聲匿跡。
　　舍巴日作為一種大型祭禮，包含了一系列祭禮儀式：
　　(1)祭神：由土老師主持，有請神、安神、敬神、送神、升龍鳳旗等內(nèi)容。
　　(2)跳擺手舞：土老師敬神完畢，即點燃擺手掌前坪壩上架著的長約十多米的火把，坪壩明亮如晝。在土老師的指揮下，男女老少即開始隨著鑼鼓聲跳擺手舞，唱擺手歌。
　　(3)唱擺手歌：擺手歌有行堂歌與坐堂歌兩種。行堂歌是伴隨著擺手舞內(nèi)容編唱的歌，跳什么，唱什么。由土老師領唱，眾人吆喝。坐堂歌主要是由土老師坐下來唱的歌，有單唱、對唱、輪唱等，多是由土老師世代傳承、用土語唱的歌。這部分擺手歌內(nèi)容浩繁，最為豐富，反映了土家族人的創(chuàng)世觀和民族遷徙歷程等，是土家族文化的傳世之寶。根據(jù)彭勃、彭繼寬整理翻譯的《擺手歌》，可將其內(nèi)容劃分為以下幾個方面：
　　天地的形成與人類的起源。《擺手歌》描述了土家族先民對宇宙的形成、人類的起源的認識與奇特的想象?！吨铺熘频亍氛f天和地原來相挨近，地上的植物能夠伸上天。東海有條大魚，魚翅伸進天庭，魚腥味熏得天上人受不了，天上人拿了把大斧頭，砍向魚背，魚疼痛難忍翻了一個身，把天捅了個大眼，把地捅了個大坑，從此天地一片漆黑，混混沌沌。后來，張古老來補天，李古老來補地。天地補成，世上冷清無人，依窩阿巴女神來做人，用葫蘆做腦殼，竹子做骨架，泥土做肌肉，樹皮做皮膚，豇豆做腸子，樹葉做肺，茅草做汗毛等，這樣就造成了人。土家族造人神話中的女神造人，所用材料均為各類與人體器官形似的植物，可謂別具一格。
　　土家族人類起源神話中也有洪水神話，即人類二次起源神話。各民族洪水神話的基本情節(jié)是：由于種種原因，引發(fā)了洪水，滅絕了人煙，只有一對兄妹借助于某種工具而得以生存。后來兄妹成親繁衍人種，世上再次有了人類。土家族的洪水神話也有這樣的基本情節(jié)，不過，具體細節(jié)又帶有本民族的特點。引發(fā)洪水的原因是有個婆婆想吃雷公肉，喝雷公湯，結(jié)果惹惱了雷公，漲起齊天大水，毀滅了人類。一對兄妹借助于葫蘆得以逃生，后來成親繁衍人類。以后，再生的人類又和險惡的自然環(huán)境作斗爭，以求得生存延續(xù)。土家族英雄洛雨，相當于漢族的羿，用箭射掉了十個太陽，留下兩個，一個照白天，一個照夜晚。土家族天地、人類起源神話，反映了土家族先民對各種自然現(xiàn)象的幼稚的理解，想象奇特，充滿激情，同時，也表現(xiàn)了土家族先民認識自然征服自然的堅定信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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